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何柳颖 深圳报道
欧洲经济火车头陷入经济萎缩。
1月15日，德国联邦统计局（下称“统计局”）数据显示，经价格调整后，2023年德国国内生产总值同比下降0.3%。
统计局局长 Ruth Brand在新闻发布会上表示，“在持续面临多重危机的环境下，德国2023年整体经济发展步履蹒跚。”
Ruth Brand称，“尽管最近物价有所下降，但在经济发展过程中的各个阶段，物价仍然居高不下，阻碍了经济增长。利率上升和国内外需求疲软导致的不利融资环境也造成了损失。因此，德国经济未能从2020年疫情期间经历的急剧经济衰退中继续复苏。”
数据显示，经价格调整后，德国2020年GDP下滑3.8%，2021、2022年分别实现了3.2%和1.8%的增长。
结合前三个季度的经济表现看，德国2023年出现经济萎缩并不意外。统计局数据显示，经价格调整后，德国2023年前三季度GDP环比增幅分别为0.0%、0.1%、-0.1%；同比来看，前三季度GDP增幅分别为0.2%、-0.4%、-0.8%。
工业遭受创伤
从行业看，德国2023年工业（不包括建筑业）经济表现大幅下滑，萎缩了2%。统计局表示，这主要受到能源供应行业的产量大幅下降影响。
面对能源危机的冲击，德国工业首当其冲。最新数据显示，经价格、工作日和季节性调整后，德国去年11月工业实际产出环比下降0.7%，为连续六个月下滑。另据标普全球数据，自2022年下半年以来，德国制造业采购经理人指数（PMI）长期徘徊在50荣枯线以下。
安邦智库宏观经济研究中心研究员魏宏旭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传统上德国制造业占有优势地位，且对俄罗斯能源依赖度较高，这使德国经济遭受的能源危机冲击比其他欧洲国家更严重。
相较之下，服务业为德国经济带来了积极作用。数据显示，德国信息和通信行业增长了2.6%；公共服务、教育、卫生行业增长了1%；商业服务增长了0.3%。
消费方面，2023年德国家庭和政府的最终消费支出均出现下降。经价格调整后，家庭消费支出下降0.8%，政府消费支出下降1.7%，为近20年来首次下降。
2023年，德国劳动力市场依然强劲。该年度德国平均就业人数为4590万，相较2022年同比增长了0.7%，增长人数达到33.3万人。不过，复旦大学欧洲问题研究中心主任、中国欧洲学会副会长丁纯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提醒称，德国人口老龄化严重，熟练劳动力短缺仍是一个严峻问题。德国联邦劳工局（Bundesagentur für Arbeit）去年9月一份报告显示，德国三分之一的技术行业缺乏熟练工人。
德国2023年财政赤字继续改善。根据初步计算，截至2023年底，德国财政赤字为827亿欧元，这比2022年的969亿欧元减少了约140亿欧元。特别是中央政府的财政赤字较2022年大幅减少了约519亿欧元。
统计局表示，在2022年，德国联邦政府为减少能源危机的影响和稳定经济推出了一揽子救济措施，使得支出大幅增加。2023年，尽管政府还必须支付大量资金来遏制天然气和电力价格，但在抗击新冠疫情方面花费的资金并不多。
不过，地方政府的财政情况有所恶化。2022年德国地方政府财政盈余48亿欧元，2023年地方财政赤字85亿欧元。统计局表示，大量难民带来的财政负担增加了地方政府支出。
十度加息抑制经济
过去一年间，高通胀、高利率持续抑制德国经济复苏。
数据显示，德国2023年12月CPI同比增长3.7%，高于11月的3.2%，其中能源价格同比上涨4.1%，而此前为下跌4.5%。
为抑制通胀，欧洲央行自2022年7月开启了连续十次加息，最后一次是在2023年9月20日，将欧元区三大关键利率上调25个基点。其后欧洲央行连续两次“按兵不动”，暂停加息。目前欧元区主要再融资利率、边际借贷利率和存款机制利率分别为4.50%、4.75%和4.00%。
魏宏旭表示，“德国通胀居高不下，加上欧洲央行不断加息，带来需求下滑。通胀上升快于工人工资收入增长，带来需求的相对下降。同时，高利率政策给企业融资带来巨大的成本压力，限制了企业投资。高通胀和高利率打击需求，推动德国经济陷入萎缩。”
目前来看，降息信号仍不明确。1月8日，欧洲央行管委会成员、克罗地亚央行行长鲍里斯·武伊契奇表示，欧洲央行不太可能在夏季之前降息。
丁纯补充称，目前红海危机等地缘冲突其实也给欧洲能源市场带来了担忧情绪，能源价格、工资涨幅等将如何变化，也会影响到欧央行的降息决策。
同时，由于全球经济增长放缓叠加国内需求疲软，德国外贸形势表现欠佳。2023年德国进口和出口均明显下滑，其中进口下降3.0%，出口下降1.8%。这成为德国经济复苏的另一掣肘。
投资形势同样消极。德国经济研究所（IW）去年一份报告显示，2022年德国净外流的外国直接投资（FDI）高达1250亿欧元，是德国有记录以来最高的FDI净流出量。
该报告认为，由于能源价格高企和技术工人日益短缺，德国的投资环境再次恶化。并且美国的《通胀削减法案》等鼓励投资计划使德国以外的投资更具吸引力。同时，许多问题是德国本身造成的，包括企业税高企、官僚主义以及基础设施破旧。
复苏前景“难言乐观”
IW在2023年冬季经济预测报告中，预计德国2024年GDP将萎缩0.5%。
展望2024，魏宏旭认为德国经济前景难言乐观。“最重要的一个因素是德国通胀水平能否出现快速回落，欧洲央行何时开始推动降息。这关系到2024年德国经济会否有一个相当良好的货币环境，从而实现改善。”
长期来看，“俄乌冲突带来的地缘风险冲击、技术工人短缺，在新能源领域的被动和落后，以及外部竞争的加剧，都会给德国传统强项制造业的恢复带来困难，这使得德国经济恢复面临障碍。”魏宏旭补充称。
而在丁纯看来，德国2024年的经济“预计没有那么悲观”。目前的积极因素包括欧洲服务业逐渐回暖，欧元区2023年12月服务业PMI终值为48.8，创下五个月新高；能源供应保障颇有成效，持续加强与中东等地的能源合作；外部经济如中、美、日等复苏在途；以及德国自身的经济韧性等。
值得指出的是，欧洲火车头失速之外，多个欧元区经济体均面临较大的经济下行压力。欧洲央行副行长路易斯·德金多斯近日表示，欧元区20国经济可能在2023年年底陷入衰退，并且可能会在今年继续陷入困境。
魏宏旭认为，与德国类似，欧元区其他国家都面临通胀和高利率的共性问题，很难出现“一枝独秀”的情况，更多会是和德国一样“抱团下沉”。但俄乌冲突、能源危机等因素对不同国家的冲击力度不同，可能出现不同的经济表现。一些南欧国家，和服务业占比较高的国家可能仍然保持正增长。
IMF（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在2023年10月发布的《世界经济展望》报告中，预计德国2024年经济增长0.9%。作为比较，IMF预计欧元区2024年增长1.2%，法国增长1.3%，意大利增长0.7%，英国增长0.6%。
受访专家指出，欧洲经济火车头的复苏乏力也会为其他欧元区国家带来压力。“德国经济表现不佳、财政负担加大，会给欧洲央行的货币政策，以及各国的预算安排带来间接影响，使得政策空间进一步受限，影响各国政府支持经济的能力。”魏宏旭表示。